2022年一个平凡无奇的一天，中国艺术家曹斐收到了姐姐曹小云（Cao Xiaoyun，音译）发来的一条语音信息，这条信息让她终生难忘。
当时曹斐正在中国广东省广州市的家中，而姐姐则住在悉尼。自90 年代末起，她一直在那生活。
曹小云通过微信告诉曹斐： “我刚吃过早饭，吃了点止痛药。我稍后会给家里打电话。”
“我们有三个小时的时差。你（到时）一定要开免提，并且把音量调大。”
曹斐明白姐姐这番嘱咐的分量，51岁的姐姐在几年前确诊癌症。
曹斐说自己的姐姐曹小云（如图）是个“相当内向”的人。 Source: Supplied / Cao Fei
当时，中国仍然严格执行新冠疫情“清零”政策，与世界其他地方几乎完全隔绝。曹斐知道，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姐姐了。
时年44岁的曹斐已是一位成就斐然的当代艺术家，享有国际声誉。她曾三次参加威尼斯双年展（Venice Biennale），两次参加悉尼双年展（Biennale of Sydney），并在纽约、伦敦、巴黎和罗马举办过个人展览。
当小云告诉她这个消息时，曹斐正在着手筹备自己在悉尼的首次个展。
“我感到一种紧迫感，想和她（姐姐）做一次采访，”曹斐回忆道。
我想把她的存在和思想留在这个世界上。中国艺术家曹斐
两人后来打了一小时的电话，曹斐录下了这次对话。
这成为了她们最后一次通话。
一个月后，小云去世，享年50岁。
三姐妹曹小云、曹斐和曹丹（音译）小时候都学过艺术。 Source: Supplied / Cao Fei
展览名为《Cao Fei: My City is Yours 曹斐：欢迎登陆》，展示了曹斐一系列跨越20年创作历程的多媒体和沉浸式艺术作品，作品集中表现了中国人民在本国快速经济增长和城市化进程中的日常生活。
曹斐通过霓虹灯装置和沉浸式视频作品呈现出一个虚拟世界，科技乐观主义和数字革命的主题贯穿其中。
本次展览的核心是曹斐两件新作中的一件，该作品在一个小型画廊和一个逼真的客厅里展出。这两个房间相通，营造了“展中展”的氛围。
这套名为《金合欢（Golden Wattle）》的装置作品是曹斐专门献给已故姐姐的，因为金合欢是姐姐最喜欢的澳大利亚本土花卉。
在展览说明中，曹斐表示：“虽然我姐姐的故事为这个展览增添了一丝悲伤，但这并不沉重……她的一生充满了美好。” Source: Supplied / AGNSW/Diana Panuccio
姐妹的两城生活
2023年，中国重开边境后不久，曹斐抵达悉尼，悼念姐姐小云的同时、开始准备自己的个展。这次展览是2024-25 悉尼国际艺术系列（Sydney International Art Series 2024–25）的一部分。
曹斐参观了帕拉玛塔公园（Parramatta Park）。在癌症确诊前，住在悉尼西部的小云每天早晨都会在这个公园散步45分钟。
作为一名画家，小云还以帕拉玛塔公园的树木为主题创作了一幅画。这幅画连同她的其他几幅作品一起作为《金合欢》装置艺术的一部分展出。
“小云从澳大利亚的自然环境中获得了许多绘画灵感，”曹斐说。
“这也是为什么我想去帕拉玛塔公园的原因，我想体验她当时的感受。”
曹小云（左）和母亲以及妹妹曹丹的合影。 Source: Supplied / Cao Fei
80年代末，在亲戚的介绍下，小云认识了她的丈夫，一位移居悉尼工作的中国人。两人通过书信往来了一年后，决定结婚。
又过了一年，小云的澳大利亚签证才获得批准。1998 年，她告别了广州的家人，搬到了悉尼。
曹斐说，她当时年纪太小，无法理解姐姐作为新移民所经历的生活。
“那时候我刚上大学，我无法想象和体会小云刚到悉尼时的艰难，”她说。
多年后，小云向曹斐讲述这段经历时，说道：“我很担心我的英语不好。我（没有）很多朋友。我还担心无法融入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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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小云在悉尼市中心的禧市唐人街（Haymarket Chinatown）找到了一份食品配送的工作。在空闲时间，她弹钢琴、画画。在寄回家的信中，她抱怨悉尼的房价太高，还提到自己正在学开车。
尽管面临挑战，悉尼最终成了小云的家。她在澳大利亚感受到了比在中国更多的归属感，并在临终前对曹斐说：“在悉尼，你可以自由地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曹斐补充道：“这是她（姐姐）丈夫生活的地方，是他们的家。她也喜欢悉尼的自然风光和宁静的景色。”
小云喜欢澳大利亚的本土植物，尤其是金合欢（学名：Acacia pycnantha）。这为《曹斐：欢迎登陆》展览中熙熙攘攘的城市景观增添了一些自然界的元素。
在展览说明中，曹斐形容她的姐姐是“一扇让我看到澳大利亚生活的窗户”。
曹斐在姐姐曹小云的墓碑前。 Source: Supplied / Cao Fei
在一个融合现实与虚拟大都市明亮繁忙美学的展览中，《金合欢》是一个相对亲密且低调的空间，让观众仿佛让人置身于一个家庭客厅之中。
与悉尼地标的文化连接
除了《金合欢》装置作品外，曹斐还为此次展览创作了另一件新作品——《嘻哈悉尼（Hip Hop Sydney）》。
该作品是她2003年备受瞩目的视频作品《嘻哈：广州（Hip Hop: Guangzhou）》的延续。原作展示了一群广州本地人通过嘻哈舞蹈表达自我的场景。自首次推出以来，曹斐在日本福冈和纽约也复刻了这一作品。
曹斐表示，起初她对在悉尼进行类似创作持怀疑态度，因为与纽约等城市，她认为悉尼不够“嘻哈”。
曹斐（如图）居住在北京，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当代艺术家之一。 Source: Supplied / AGNSW/Diana Panuccio
出生并成长于广州的曹斐发现自己与禧市唐人街产生了某种联系。悉尼是广州六座“姐妹城市”之一，而禧市唐人街则由广东和福建的华人移民于19世纪末建立。
“我最近才知道，禧市是小云寄回家信的地方，”曹斐说。
“根据我姐夫的说法，我姐姐刚到悉尼时，他们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所以他们就在禧市找了个地方收发信件。”
曹斐的影像作品《嘻哈：悉尼》（如图）展现了不同年龄段的澳大利亚华人伴随着韩裔澳大利亚乐队1300的歌曲起舞的场景。 Source: Supplied / AGNSW/Cao Fei
“在我去过的城市中，悉尼是最容易找到中餐的地方。”
现在，我每次来悉尼都会去喝早茶、吃点心。曹斐
在致力于振兴悉尼唐人街的非营利组织“唐人街之魂”（Soul of Chinatown）的支持下，曹斐邀请了60位澳大利亚华人参与了《嘻哈：悉尼》的拍摄。
视频拍摄历时三天，悉尼内西区的伯伍德唐人街（Burwood Chinatown）也作为取景地，出现在影片中。伯伍德唐人街于 2017 年重新焕发生机，以庆祝该地区自 2000 年以来急剧增长的普通话华人社区。
《曹斐：欢迎登陆》展览包括影像作品、、虚拟现实实验和沉浸式装置作品。 Source: Supplied / AGNSW/Diana Panuccio
“我不认为像伯伍德唐人街这样的新空间是不好的。一座城市总是需要新的活力。伯伍德充满了青春气息，年轻人喜欢去那里拍拍照、品尝美食，”曹斐说。
“这两个唐人街是相辅相成的。”
保护城市记忆
尽管受到新冠疫情封锁的严重冲击，伯伍德唐人街的活力已经复苏，但禧市唐人街的恢复相对缓慢。对此，悉尼市政府自2023年底开始推行一项复兴战略，以推动其重振活力。
在这件作品中，曹斐重现了北京红霞电影院的门厅。这里曾是她工作了六年的工作室，但于2021年被拆除。 Source: Supplied / AGNSW/Cao Fei
在新南威尔士州美术馆的展览中，曹斐还重现了悉尼历史悠久的富丽宫酒楼（Marigold Restaurant）餐厅的一角。这家老牌餐厅因新冠疫情于2021年关闭。
名为《再见，富丽宫》的装置作品用到了原餐厅的桌椅，参观者被邀请入座并与曹斐的一些早期影像作品互动。
这家酒楼吸引曹斐的原因不仅是它 “90 年代粤式装饰风格、全红的天鹅绒窗帘和金色装饰”，更因为它对华人移民社区的深远意义。
她指出，如果文化场所需要被保护和复兴，从而避免像富丽宫酒楼这样没落的命运。
悉尼的富丽宫酒楼经营了39年，于2021年受新冠疫情影响而永久停业。 Source: Supplied / AGNSW/Diana Panuccio
作为一名艺术家，这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但我可以将此作为艺术灵感，无论是通过物理重建还是虚拟现实。曹斐
在整个展览的其他作品中，曹斐聚焦于城市生活的体验，尤其是工人阶级的经历。即便是在探索另类现实和元宇宙时，她对普通人类体验的兴趣始终贯穿其作品始终。
曹斐表示，她希望展览沉浸式和互动式的特点能够让作品及其概念更“贴近观众”。
“作为艺术家，我很高兴看到这么多不同背景、不同年龄段的人都喜欢我的展览，这已经超出了我最初的计划。”
《 My City is Yours 曹斐：欢迎登陆》展览正在新南威尔士美术馆展出，展期至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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