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实行了近三年的“清零”防疫政策造成了诸多的不便,甚至痛苦和灾难。今年11月下旬,因新疆乌鲁木齐市被封堵的居民在火灾中丧生,引发了多座城市的“白纸”抗议活动。此活动被镇压下去之后,中国政府放弃了“清零”政策,但同时疫情又抬头了。“清零”酿祸,放弃“清零”之后,民众倒反而变得有些不适应了。
一、无字抗议:从政治笑话到现实
“白纸革命”是国际中文媒体给中国国内11月下旬爆发的一次大规模民众抗议行动起的名字。所谓的“白纸”,是抗议民众手中举着一张无字白纸,纸上虽然什么字也没写,但大家彼此心照不宣,明白共同的诉求是什么。这种抗议手法,是在威权国家才会发生的,因为民众知道,如果把反抗的口号写出来,就给当局抓人提供了口实。
“白纸”抗议其实是前苏联流传的众多政治笑话中的一则故事。社会主义国家的民众没有游行抗议的政治权利,苏联人就只能在家中餐桌旁朋友聚会时,编一些政治笑话来调侃当局,发泄自己的不满。
苏联解体后,有出版社曾经结集出版过一本《政治笑话集(Aнекдоты)》。在俄语中的本意是“好笑的事”,源自英文的anecdote(轶事)这个词。在社会主义国家严厉的政治高压下,苏联人就把Анекдоты这个词用来单纯表示政治笑话。政治笑话来自民间,数量很大。苏联解体后,1995年莫斯科出版的那本《政治笑话集》有744页,大部分是苏联时代的政治笑话,总共有3500多个。
用白纸来表达不满和抗议,最初是苏联人编出来的政治笑话,收在上述《政治笑话集》当中。这个故事说,有人在克里姆林宫外面的红场上散发传单,被克格勃抓住了。特务没收了所有传单,却发现那些传单不过是白纸一张。这特务想了想,决定还是把发传单的人逮捕了。特务说,你以为你纸上没写,我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啦?
中国这次发生的“白纸”抗议,不是世界上的第一次无字抗议活动。2019年香港市民发动的“反送中”抗争的后期,就出现过白纸抗争。今年3月13日俄罗斯多个城市爆发了反对侵略乌克兰战争的抗议活动,不少俄罗斯人也使用了无字抗议的手法,但不一定都用白纸;在莫斯科东边的下诺夫哥罗德市(Nizhny Novgorod),一位女士因参加这次抗议活动被捕,她手里举的是一张无字的黑纸。
二、“白纸抗议活动”爆发
中国的这次“白纸抗议活动”,发生在新疆乌鲁木齐市出现了疫情防控惨案之后,直接针对的是这起惨案,而间接所指是中国严苛的防疫方针。
乌鲁木齐市天山区吉祥苑小区有一栋高层公寓楼,从8月初开始就以有居民阳性为由,被全楼禁闭,当局把楼道出口锁死了。11月24日晚这栋楼的15层发生火灾,虽然最近的消防站离这栋楼只有1公里,但由于消防人员无法进去救火,该楼居民也不能及时逃生,不少人因为火情或吸入有害气体而丧生。官方宣布这栋楼里死亡10人;但《美国之音》获得的资讯是一共有44人丧生。
很多中国城市都经历过类似的楼道封闭,各地民众都感同身受,同样的事情说不定会发生在自己家人身上。这激发了很多中国人的危机感,就发生了由大学生带头发起的白纸抗议活动。11月26日南京传媒学院一名女生在校园里举起了一张白纸,为在乌鲁木齐火灾的遇难者发声。
随后,深圳大学、上海大学、中国政法大学、武汉大学、复旦大学等纷纷加入。11月26日晚,在上海市静安区的乌鲁木齐中路也有大批民众聚集在一起,点燃蜡烛,悼念新疆乌鲁木齐市的火灾死难者。
到11月27日,这次“白纸抗议运动”遍布中国的15省,多个城市出现人潮,包括北京、上海、广州、重庆、成都、南京、兰州、西安、武汉、郑州、长沙、乌鲁木齐等地,上百所高等院校的学生响应参加。
海外留学生被国内民众的勇气感召,也纷纷举办了类似的悼念乌鲁木齐无辜死者、以及要求自由民主的抗议活动。11月28日到30日,从美国到加拿大,再从亚洲、欧洲到澳大利亚,中国留学生和当地民众纷纷举办了烛光悼念活动。
三、习近平放弃“清零”政策
中国当局在镇压这场抗议活动的同时,也放弃了“清零”政策。12月1日欧盟理事会主席夏尔·米歇尔(Charles Michel)访问中国,与习近平会谈。米歇尔对习近平强调了人权的“普遍性”,还特意提到了结社自由的重要。习近平则表示,这次抗议活动是民众对疫情防控方针不满引起的。
“白纸抗议活动”发生一周以后,12月6日中共政治局开会讨论了调整防疫方针这个事项。第二天“国务院应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联防联控机制综合组”下发了一个文件,名称是《关于进一步优化落实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措施的通知》,一共十条。
这个新的防疫方针宣布了以下的重要改变。一,停止实行了近三年的“清零”方针;二,无症状感染者与轻型病例可居家隔离,不再强行把人拉去强制隔离;三,不再到处检查核酸检测结果,除养老院、福利院、医疗机构、托幼机构、中小学等场所外,不再要求路人或旅行者、消费者提供核酸检测阴性证明;四,不再封堵居民住宅楼。
随后,中国政府宣布,从13日午夜开始,停用行政部门推行的对居民个人活动实施监控的“行程码”;同时,因疫情风险而被封锁的地区当中,大部分恢复开放。此前官方公布的疫情高风险地区高达3万多个,现在只剩下约4,500个,减少了85%。
这次中共防疫方针的改变,有呼应民间白纸抗议诉求的含意。不过,中国当局并不检讨“清零”政策执行中的问题,也不许批评“清零”政策;而文件中还坚持说,新的措施反映了“清零”政策的成功。
四、“清零”终止 疫情再起
自从中国政府改变疫情防控方针以后,中国因疫情而感染的阳性人数迅速上升。特别是在北京市,街道上行人减少,地铁里乘客稀稀落落。许多居民担心被感染,主动选择居家不出;同时,很多人急于购买相关药物,以致于药店里出现了缺货现象。
这种阳性人数明显上升的趋势,究竟是“清零”政策终止的结果,还是恰好在此时发生了疫情的反复?这个问题目前似乎没有答案。
“清零”政策结束之前,其实核酸检测阴性的民众仍然在正常活动;反而是发生了最新的疫情反复,人们倒减少了外出活动。从逻辑上分析,“清零”方针的终止,它本身并不会直接导致疫情再起;但是,停止执行“清零”方针之后,官方公布的阳性感染人数这个统计数据下降了。
最近几天,尽管许多民众发现自己检测核酸时,突然变成了阳性,但12日中国卫生部报告说,全国仅有8626个新阳性病例。实际上,由于不再强制测试核酸(PCR),而居民个人不大会把自我测试的阳性结果告知当局,因此,官方的阳性人数数据变得不可靠了。于是,习惯于靠官方阳性人数的变化来判断疫情动向的人,反而迷茫了。
三年前,疫情发生以后,中国采用了以防范传染为目标的防疫方针,因此才有了“清零”政策。但是,要想人为地完全阻止病毒的传播和感染,实现所谓的新感染人数“为零”,事实上是做不到的。而强制实行“清零”政策,却造成了民众的诸多不便,甚至是痛苦和灾难。
疫情已经三年了,虽然病毒不断演变,新的品种不时出现,但总体上来看,其致命威胁已经明显降低了。既然如此,不去尝试隔离所有的病毒携带者,而是让民众采取适当的自我保护措施,同时等待感染者的免疫机制发挥作用,可能是相对来说代价最小的疫情应对方法。
现在,中国政府放弃了“清零”政策,在防疫上转向世界上绝大部分国家采用的方法,即寄希望于人体的自然免疫能力。今后,中国的疫情是否会逐渐好转,像澳大利亚和欧美国家的疫情局势一样呢?我们还要拭目以待。
作者:程晓农,美籍华人经济学家、旅美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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