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的某天，曹斐在廣州家中收到姊姊曹小耘的語音訊息。
「我剛吃了早餐，吃了點止痛藥，我稍後打電話到家裡。」身在雪梨、當時51歲的曹小耘告訴曹斐，「我們現在有三小時的時差，待會接電話時用揚聲器，盡量調校聲量至最大。」
曹小耘也是一位藝術家，九十年代末移民雪梨，幾年前確診患上癌症。曹斐知道，姊姊這次是有要事吩咐。
曹斐和父母接聽了曹小耘的回電。她告知他們，很快會到雪梨西區Westmead接受紓緩性治療服務。當時，中國仍嚴格執行新冠疫情「清零」政策，幾乎與世隔絕。曹斐知道，恐怕再沒機會與時日無多的姊姊見面了。
曹斐說，她的妹妹曹小耘 (如圖) 也是藝術家，性格比較內向。 Source: Supplied / Supplied / Cao Fei
兩人後來透過電話交談一小時，曹小耘覺得身體疲累，曹斐就先暫停，想著日後還有機會再詳談。沒想到那次成了兩姊妹最後一次通話。一個月後，曹小耘離世。
曹家三姊妹均曾修讀藝術創作，曹斐年紀最小。 Credit: Supplied / Cao Fei
展品包括曹斐二十年藝術生涯中，關注中國經濟和城市化的作品，以霓虹燈、沉浸式影片、虛擬實境 (VR) 等技術，重現廣州城中村改造、佛山工廠流水線作業、中國「雙十一」期間快遞員送貨、北京紅霞電影院結業等場景。曹斐又展出花了幾年時間，在網上遊戲平台中建構的作品「人民城寨」。
曹斐在新州藝術博物館舉辦首個個人展覽，展期至4月13日。 Credit: Supplied / AGNSW / Diana Panuccio
「相思木」由小型畫廊和仿真客廳組成。曹小耘生前是畫家，畫廊內展出的都是她生前的作品，客廳則播放曹斐紀念姊姊的影片，兩個房間相通，整個構思呈現出「展中展」的效果。
曹斐的作品創新前衛，不少涉及錄像及數碼裝置。 Credit: Supplied / AGNSW / Cao Fei
從廣州到雪梨的「雙城記」
2023年，中國重開邊境不久後，曹斐到達雪梨，第一站是拜訪亡姊。之後，她到雪梨西區的巴拉瑪打（Parramatta）公園。曹小耘生前喜歡在這公園散步，還以園裡樹木為題創作了一幅畫。這幅畫也用作「相思木」的一部份展出。
曹斐說：「小耘從澳洲的自然環境得到了很多畫畫的靈感。這也是為甚麼我想去這個巴拉瑪打公園，我想體驗她當時的感受。」
「相思木」是澳洲本土花卉，也是曹斐已故姊姊最喜歡的花。 Credit: Supplied / AGNSW / Diana Panuccio
在八十年代，曹小耘經朋友介紹，認識了當時在雪梨工作的丈夫。兩人透過書信往來交往一年後，決定結婚。曹小耘申請前往澳洲，等了一年才取得有效簽證。
回想起當時的片段，曹斐認為，當時太年輕，不能理解姊姊作為澳洲新移民所面對的困難。「我當時還在讀大學，所以不是很理解小耘剛到雪梨後經歷的艱辛。」
多年後，曹斐在整理姊姊遺物時，讀到姊姊當時的書信，字裡行間流露出的艱苦： 「我很擔心我的英文，我沒甚麼朋友，擔心不能融入社會。」
原來小耘初到雪梨，在禧市 (Haymarket) 唐人街找到一份送外賣的工作，工作外，她會彈鋼琴和畫畫，也會寫信回家，抱怨雪梨樓價高，也提到自己正在學車。
移民路雖然充滿挑戰，但曹小耘把雪梨當成自己的家，也覺得這裡較廣州熱鬧，貼近大自然的雪梨更適合她：「在雪梨這個地方，你做甚麼都很自由。」
曹斐也形容姊姊的澳洲移民生活，為她「打開了一扇關於澳洲的窗」。
曹斐曾前往拜祭姊姊。 Credit: Supplied / Cao Fei
雪梨也「Hip Hop」？
曹斐廣為人知的作品之一是「Hip Hop」系列。2003年，曹斐在廣州拍攝當地民眾在街頭跳起Hip Hop熱舞的影片，隨後又為日本福岡和美國紐約各自創作了Hip Hop Fukuoka和Hip Hop New York。
曹斐表示，開始時策展人向她提出以雪梨為主角創造新一輯「Hip Hop」影片時，她覺得雪梨不夠「Hip Hop」，不知道如何入手。
隨著她在雪梨遊覽，接觸了禧市 (Haymarket) 唐人街知名社區組織「唐人街之魂 (Soul of Chinatown)」，改變了想法。在雪梨「老街坊」的幫助下，曹斐找到唐人街裡的「深藏寶地」，有了創作的念頭。她邀請了60位澳洲華人參與Hip Hop Sydney的拍攝，歷時三天。
多達60位澳洲華人參與Hip Hop Sydney的拍攝。 Credit: Supplied / AGNSW / Cao Fei
曹斐說：「我覺得雪梨是我到過這麼多的城市中，最容易吃到唐餐 (中餐) 的地方。我現在去到雪梨，都會去飲茶。」
除了全球最古老的唐人街，曹斐團隊也去到位於內西區的寶活 (Burwood) 唐人街進行拍攝。隨著來自中國的移民增加，雪梨華人社區的面貌，也從以講廣東話為主，到現在多了人說普通話。
寶活唐人街在2000年建成，被視為是禧市唐人街後，華人社區向市區中心以外定居的一個象徵。2017年翻新後，一直吸引不少中國留學生和年輕移民前來「打卡」。
曹斐於小時候曾與媽媽到訪雪梨。 Credit: Supplied / Cao Fei
「我不覺得有更多像寶活唐人街這樣的空間是壞事，一座城市總需要有更多新能量，寶活很年輕，也有很多年輕人去影相和吃飯。兩座唐人街可說是相輔相成。」
藝術如何「振興」社區地標？
城市的誕生、興衰和保存，向來是曹斐創作的核心主題。這次新州展覽中，曹斐的另一新作，還原了新州華人熟悉、在疫情期間結業的新富麗宮酒樓，入場人士可以坐在從新富麗宮搬來的圓桌木椅上，欣賞曹斐早期的作品。
曹斐早期作品中的圓桌木椅都是從已結業的富麗宮酒樓搬來。 Credit: Supplied / AGNSW / Diana Panuccio
「我是一個藝術家，(活化) 在我能力範圍外，但我可以用活化作為我的藝術靈感，無論是通過真實還原，還是透過虛擬世界 (重塑)。」
曹斐希望參觀人士可以盡情體驗展覽運用的技術，從中理解到藝術也可以「平易近人」。「作為藝術家，看到這麼多不同背景、不同年齡層的人享受這展覽，我很高興，因為這已超出我原來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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