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点
- 华人女孩雪山打工忽成“小阳人”，请假无果只得带病打扫房间、制作餐食
- 她认为签订的“包食宿雪票”package合同疑点重重
- 律师表示，合法的package合同需有员工授权，且所有抵扣项要符合员工的利益
- 劳动法律师对寻求短期工机会的年轻滑雪爱好者提出维权建议
来澳体验不一样生活的打工度假者玮依（化名*），在今年6月入职维州雪山Mt Buller上的一家旅馆，签订的是为期三个月的短期合同。
可她想象中“滑雪赚钱两不误”的精彩生活，却被一次新冠确诊打乱了。
“阳了”却不能请病假 还“不能声张”
玮依表示，刚一入职，经理就在员工会议上说“确诊新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不检测就是没有确诊”。
而她在入职仅一周后便开始发烧、咳嗽、喉咙疼，并随后进行了抗原检测（RAT）且得到了阳性结果。确诊后，她第一时间在WhatsApp上通知了旅馆经理并希望请病假，但并未获批。
“病了连续好几个星期，非常影响工作，然后老板都不给我请假。”
她表示，在与经理就请假事宜面谈时，经理称请假“带给其他员工很多不方便”，玮依之后只能无休将时长补回，于是她只得作罢。
而该经理随后还要求玮依在WhatsApp上再次给他发送信息，称自己并未确诊，还让她不要四处声张自己确诊一事，否则会被雪山管理层要求离开。
今年雪季，许多华人在社交平台上发文表示雪山是“大毒场”、“滑雪必阳”，对雪山上餐饮住宿设施环境中新冠病毒的传染风险表示担忧。家住维州的小红书用户“凌琳”就对SBS普通话表示，自己与好友两家人在今年7月相约滑雪，其中两人在雪山上就发烧了，下山回家检测为新冠阳性。
玮依证实，自己在新冠感染期间必须一边咳嗽一边清扫客房，甚至还要制作旅馆早餐的煎饼。她认为，这对自己、对客人的健康都很不负责。另外她还指出，旅馆大部分员工在工作时鲜少穿戴口罩、手套等卫生防护设备，且旅馆管理层也并未监督员工对防护设备的使用。
今年雪季，许多华人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自身经历，并对包括Mt Buller在内雪山上餐饮住宿设施环境中的新冠传染风险表示担忧。 Source: Moment RF / Naomi Rahim/Getty Images
该旅馆的一名发言人则回应SBS普通话节目称，并未从任何途径获知有任何人在旅馆内新冠检测呈阳性，且旅馆的COVID安全计划“要求任何检测呈阳性的员工立即通知我们并离开工作场所，目前没有任何员工这样做”。另外，该发言人也表示没有员工因病向管理层请过假。
维州卫生部一名发言人指出，雇主有责任在意识到新冠疫情后向卫生部报告，确诊病例也必须报告其阳性检测结果并自我隔离、通知工作场所与所有密切接触者。发言人称，并未收到该旅馆有关新冠疫情或其它新冠相关事项的任何报告，对工作场所COVID管理有疑虑的员工应该立即上报工作安全局。目前，玮依已向工作安全局反映相关问题。
打工合同“疑点重重” 抵扣款项问题多
与此同时，玮依认为自己的工作合同也疑点重重。
玮依签订的是三个月短期雇佣关系合同，每月工资为税前5000澳元，包住宿、雪票（ski pass），同时每周有75澳元连锁超市IGA的食品类抵扣券额——以上三项费用均直接从工资中抵扣。去除所有抵扣额后，每月税前工资为2200澳元，即每月抵扣2800澳元。
“但是因为雪山上面的IGA经常犯错或是没货，所以我们几乎每周都不会拿到75刀完整全额的食物。”
据Mt Buller官网信息，本雪季官方季票售价1699澳元，工作3个月的员工每周在雪票上的抵扣额为不到150澳元。
旅馆为员工提供的住宿为四人间，玮依认为其条件与合同中的住宿抵扣金额并不匹配。 Source: Supplied
除此之外，玮依还提到自己在工作过程中疑似遭受了工作场所欺凌（Workplace Bullying），包括她在内的三名女员工都曾被一名管理人员“骂哭”。
如今，玮依已从旅馆离职，并向公平工作委员会（Fair Work）就合同、排班与疑似欺凌等事项反映了相关情况，正在等待调查处理。
对于雪山的这份工作，她希望更多滑雪爱好者考虑清楚：“来了以后才知道那么坑的。”
旅馆发言人则回应称，并未获知有任何员工对合同中的抵扣事项提出异议，并称旅馆政策对工作场所歧视或欺凌行为采取零容忍态度，而“所有的员工都以书面形式承认我们的政策”。
劳动法专家：package形式合同“可以是合法的”
对于玮依有着诸多疑虑的“吃住雪票全包”package形式合同是否合规，SBS采访了富文律师行高级律师周俊勋（Casey Chow）。周律师表示，package合同虽不常见，但并不代表完全不合法。
澳大利亚大多数雇员的雇佣条件及条款受行业规范管理，包括现代劳资裁定协议（modern awards）与企业协议（enterprise agreement）。周律师介绍说，例如餐饮服务业其实有条款允许雇主可以从员工工资中扣除住宿和用餐费用（deduction），而扣费受到劳资裁定协议约束。
尽管如此，一个合法的package合同却需要满足两大条件：一是需要员工书面授权工资抵扣；二是需要确认抵扣事项是为了员工的利益，而非雇主的利益。
玮依称，入职一周后她才签订了员工工资的抵扣同意书。 Source: Supplied
“他由头到尾没有跟我们列明住宿是多少钱，然后雪票是多少钱。”
对此，周律师表示，相关劳资纠纷中需要根据个案进行综合考量，以确定工资抵扣是否合理、是否是为了员工福祉。
“打个比方说，员工支付的房租从工资里面扣，它如果是高于市场价的话……可以证明雇主其实是从提供住宿这个行为里得到了一个比较大的利益，而不是主要为了雇员的福利。”
每个行业的现代劳资裁定协议各不相同，有些行业会写明每种用途的抵扣事项中，不同条件对应的抵扣金额上限。
“像是酒店餐饮业工作，其实它是规定如果是为雇员提供一个单间包括一天三餐的话，那每个礼拜雇主能扣掉的只有224.88澳元，”周律师介绍道。
雇员占据主动 需有意识地维权
另外，周律师表示，一般来说雇主是无权也无法不准员工休假的，毕竟“不能把员工绑去上班”，仅可能采取不支付工资或给员工发送警告信等措施。
玮依分享的员工宿舍公共区域，由住在4个四人间中的16人共享。 Source: Supplied
例如超时排班导致员工一周工作超过38小时却并未支付额外加班费率（penalty rates），员工的工资（包含各项抵扣）折算成时薪有可能低于法定薪资。对此，员工应与负责人就排班问题进行协商（最好保留书面证明），并保存排班表等证据。
另外，雇主也需要对员工在工作场所的健康负责：雇主有义务监督员工对防护设备的使用，尤其是涉及公共卫生安全的餐饮行业；而除了确保员工生理上健康安全外，也对员工在工作场所中的心理健康负有责任。
员工在遭受不合理对待时，无论生理还是心理健康都可能受到威胁，法律上就构成了工作场所欺凌。尽管这是一个相对较难取证的问题，但员工保留证据的行动多多益善，“值得一做”。
周律师建议员工认为自己有受到歧视或欺凌时，应第一时间与雇主或上级反映。随后情况若无好转，则可开始考虑进行法律咨询，或寻求公平工作委员会的帮助。
“我觉得最好是发邮件……起码我们之后求助时，有一个比较完整的证据链，可以相对容易地去证明当时遭受到什么样的一个对待。录音也是不违法的，但最主要的问题是这个录音法院会不会接纳它是一个证据，这需要看当时录音的情况。”
（录音）能不能派上用场不好说，但会值得一做。
经历两年疫情后，今年雪季澳洲各大雪山生意火爆。 Source: Supplied
寻求“滑雪赚钱两不误”的年轻人如何保护自身权益？
据玮依称，自己在旅馆的同事们基本上都是热爱滑雪的年轻人，其中不少人觉得雪山住宿“一房难求”的情况下，能获得免费雪票与住宿同时还能赚些零花钱，这样的机会十分难得，因此选择忽视或忍受玮依提出的种种问题。而类似的工作机会甚至令许多年轻人趋之若鹜。
对此，周律师表示，拿到这样工作机会的年轻人要从多方对其进行考量。
首先应查看合同中是否提及适用的劳资裁定协议，这将会是该工作能够享有的相关权益的基准线。
另外，他还建议拿到offer后“给自己一两天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合同中所有的“员工福利”（例如雪票）是否能最大限度地使用，因为它们都是由自己劳动所得折算而来。
除此之外，周律师还建议入职前通过多种渠道查询前员工及在职员工对该企业的相关评价。
而入职后若“发现问题不对”，周律师建议及时止损，尽快终止合同。另外，一旦员工认为出现问题但仍心存疑虑时，除了寻求律师意见外，还可以致电公平工作委员会寻求指导、协助及建议。
他强调，员工哪怕劳动关系尚未终止，也不要因害羞或害怕而不敢与公平工作委员会取得联络。
“他们那边也可以匿名去问问题。这样的话你起码知道自己在法律上的一个权益底线在哪里，可以更好地看看去跟老板用什么样的一个方式来沟通。”
*为保护当事人，玮依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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